赤井秀一刚醒来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
最近手上的案件太过棘手,一种新型毒品突然在纽约流行起来,底下的人忙得焦头烂额也摸不到来源,只知道是裹在某种特定的黑色小纸袋里出售的。FBI的王牌也跟着连轴转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摸到一个空闲可以睡上一晚,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他扶着额头坐起身来,一些过长的发丝滑过肩头落在被褥上,映着房间里昏暗的光闪出点点银白。
喂喂,再怎么棘手也不至于一夜白头吧。
有点好笑地揶揄着,赤井抬眼环顾四周。
——说起来,这里是哪?
撑在身后的手探入枕头底下似乎摸到了什么,出于职业敏感立刻感知到是枪,掀开枕头一看,果然是一把BERETTA 92F。
有点熟悉啊,他想。
这不是那个男人爱用的枪么。
——说起来,我什么时候变回长发了?
*
他在镜子前找到了答案。
不是梦。
不是易容。
大概也不是执念过度以至产生幻觉。
镜子里的人分明是那个男人啊!
他愣了片刻,随即对自己进行了发人深省的扪心自问。
——我是赤井秀一吗?
男人冷峻的面孔随着他心里的疑问而露出困惑的表情,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伸手抚上男人左眼下的伤疤,仿佛忽然理解了男人后来为何执意杀他。
这可是毁容啊,他笑了笑。但是镜子里Gin一脸茫然又笑得苦涩的样子还真是挺可爱的。
世界上会觉得这个顶着一双死鱼眼的男人可爱的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他想,他果然是赤井秀一。
*
接受魂穿也不是一件太难的事。王牌探员拥有比他人坚韧太多的神经,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认知。
此刻赤井秀一心里怀疑人生,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不停。四处翻看确认房间里并无摄像机与窃听器,因此大概不是某些神秘力量的恶作剧。电视里晨间新闻的女主播正用软嗲的日语报出今天的日期,窗外的街景无疑是东京清晨,电影院门口挂着新近大片的巨幅海报,小清新的背景上印着直击灵魂的拷问。
『君の名は。』
他一时语塞。
再远处高楼林立隐隐露出红白相间的东京塔,那个被男人用武装直升机扫射过的地标建筑。赤井站在窗边一边盯着那幅电影海报发愣,一边在脑海里盘算了一下在一夜之间把他迷晕、整容、顺便接成长发,再从纽约运到东京的概率——那还是魂穿的可能性比较大。
等等,那岂不是意味着……
门铃打断了他的思绪。并没有适应新环境的赤井立刻警戒起来。隔着猫眼看到来人并不陌生。Vermouth,这个过于聪明的女人在此刻登场绝不是一件好事。
他放轻脚步踱到镜子前,扯扯头发,又拍拍脸,当然也摸了摸镜子来再三确认这件他难以相信的事——此刻的他的确是Gin。
深吸一口气,他打开了门。
“什么事。”
他僵着脸,骨髓里却冲过一阵麻痹的激灵。那个男人低沉的声线滚过他的喉咙,仿佛来自于他的灵魂深处。声带震动带起周身的颤抖,Gin特有的冷淡与厌烦被他学得惟妙惟肖,有那么一瞬间,赤井觉得他们已然融为一体。
他的头皮一阵发麻。
Vermouth倒是没多在意,毫不见外地走进了往沙发上一坐,然后才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你才是什么事。”女人说,“突然给那位大人发信息说紧急取消会面,还说自己身体不适近期都不能执行任务了,我这才来看看你啊。”
女人笑得一脸妩媚,但看在他眼里直觉的不怀好意。房间忽然安静下来,晨间新闻的天气姐姐开始播报各地的温度。
东京非同寻常的热。
Gin没有看晨间新闻的习惯。
跟那个男人同居三年,他对此十分清楚。
Vermouth直白地发出质询,“在自己家里给那位大人发信息,没必要特地伪装成美国号码吧,Gin。”
“哼。”他嗤笑一声,搜寻着记忆里那个男人的语调和样子。
“我的性格就是非常小心而且不厌其烦,你有什么意见么。”
美艳的女人故作无辜地耸了耸肩。
他转过身去背对女人的目光,强行镇定地从衣袋里掏出烟点上,还没来得及消化Vermouth话语里的信息,就听到她的下一波质疑。
“哦呀~”
火苗攀上烟丝一阵焦灼,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危险的调笑。
“你这个点烟的姿势,让我突然想起一个人。”
没问题的,他想,他和Gin都是左撇子,他们一起住了那么久,不用模仿都很相像。
“叫什么来着?”Vermouth继续恶意挑逗,“就是被你杀死的那个卧底~”
“Rye。”
他没好气地接话,咬牙切齿的声调像极了本人的语气。
*
送走不速之客可不容易,但FBI的王牌先生自认没露出什么破绽。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必须要隐瞒,也许这个神秘兮兮的女人能给事情带来转机也说不定。
大概是出于本能吧,赤井想,他和Gin都感知到隐伏在未知深处的危险。
他们默契又无奈地共享了同一个秘密。
这感觉还不错。
自那一年溃败撤退之后,他第一次万分笃定地摸到了对方的行踪。
通讯电波绕过半个地球抵达纽约,他的手机一向摆在枕边。
一定会接的,他想,只要看到来电号码的话。
因为拥有了男人的身体,指纹解锁完全顺理成章。赤井拨出电话才想起应该看一眼通讯记录,没准能找到BOSS的号码,在对待工作死板认真的程度上,他果然还是比不上Gin。
电话接通后一片死寂,一定是要他先妥协的。
“Gin。”
被自己的声音装腔作势地叫了名字一定很火大吧,电话另一端传来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的确非常奇妙。
更奇妙的是即使是同样的声调,换了使用者后却仿佛带了不一样的气场,原本属于他的声音强压着明显的怒气,他可是鲜少这样说话的。
“你没有死。”
啊,一觉醒来就暴露了,这真是王牌先生最失败的一次伪装了。但他其实毫不在意。想起上一次见面时男人狠绝又惊愕的表情,隔着七百码各自咏叹。
“这就是命运。”他说得柔和又轻快。
“我是一定会找到你的,我亲爱的……”
最后两个字被他吞入口中,不言自喻。他把弄着茶几上散落的黑色纸袋,知道自己找到了案件的源头。他早该想到的。
一觉醒来就摸到案件源头,这也是王牌先生破案效率最高的一回了。
所以,难说这不是命运。
只是他现在很难把那个罪恶的男人抓捕入狱了。
灵魂与肉身的辩驳太过复杂。
“呵,就凭你床头那点资料?”Gin满含轻蔑,“你们还是继续在黑暗中摸索吧。”
开始了,他想,他们独有的远距离咏叹。
FBI禁止把搜查资料带回家看来是有道理的。
*
“你到底搞什么鬼。”
“这是我的台词吧,Gin。”他笑得开心,男人一贯沉稳的音调此刻被他用得漫不经心。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他颇有倾向性地发问。能够如此直白地揶揄对方让他更感愉悦,完全不顾彼此其实是同等困境。“你懂的,就是你们组织盛产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药。”
一阵难熬的沉默。
大概是他说的在理,男人也不禁仔细思索起来了吧。
反正问题肯定不在他这边,赤井想,他这种模范公民道德楷模可没有做出什么超出行事准则的事。
起码昨晚没有。
所以问题就是黑暗组织生产出来的药,究竟是让人与最爱的人互换灵魂,还是最想要杀死的人了。
这两种答案他都觉得不错。
“难为你第一时间居然是发信息阻断我跟那位大人见面。”真不愧是组织第一忠诚的干部,相对之下FBI的王牌先生更担心的反而是自己珍藏的几瓶酒会不会被这个男人喝了去。
不过如果是Gin的话,他倒也没那么在意了。
“你想不想知道我第一时间做了什么❤~~”
当然是用男人这张英俊的脸声情并茂地摆出各种不可思议的表情并一一欣赏了。魂穿这件事,早接受,早享受。要不是自己硬坳出高潮脸的举动实在太过羞耻难忍笑场,他就能欣赏到男人从未出现过的诱惑模样了。
还好,对面的答复一如所料。
“不想。”
他也不打算现在告诉对方。毕竟彼此手里的筹码是一样的,万一Gin恼羞成怒拍点糟♂糕的照片发到哪里,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但你最好别做多余的事。”
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也给出同样的警告。
“你也一样哦,亲爱的恋——”
电话挂断得毫不犹豫,还是老样子啊,他想,顺便男人这低沉的声音念起情话来可真好听。他决定录一段保留下来。
虽然比Gin慢了一步,但该做的维护还是不能少的,他也不想被这个男人摸进FBI总部拿走任何有用的信息的。
深入敌营的王牌先生在上传录音和自拍到自己的邮箱时,当然也给同组的后辈发了指示关注毒品市场的日本流通渠道。对于最近频繁向他示好的女同事(们),邮件末尾还多了一句暧昧的话语。
Please eyes on me.
……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好。赤井犹豫了一秒,但是身处陌生的环境,来自暗处的关注才最能使人紧张焦虑,何况男人看起来也不像擅长应付女人爱意的样子。
管它呢,他可是在保卫国家机密不被泄露呢。
他大义凛然。
*
他很快就收到了Gin的反馈。男人好心地发来嘲讽的照片,自己的办公桌上摆满了各种一看就是女人送来的贴心小物。
附送短信[女人缘不错。]
完蛋了,恐怖组织的头目打入FBI总部了,世界处于危机之中却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飞快地回了讯息。
[当然。我跟某人可不同。]
他其实根本不在意。
反正近来FBI最关键的文件Gin已经看过了。
酒吧里Bourbon已经瞪了他不下二十次了,瞪得他一阵发毛,以为自己还是赤井秀一,举起手机借着屏幕反光再三确认,没问题啊,是那个男人的僵脸啊。
除此之外,他这边倒是平静得很。黑暗组织的聚会还是跟他以前在的时候一个样子,卧底们也都还活得好好的。被他使唤去跑腿的Vodka拎着蛋糕欢喜地跑回来,他冷着脸点点头。
Gin不行啊。
他想,这组织迟早是要完的。
*
另一边他的后辈就有用多了,半天时间就查到了药品来源。但是既然本人在面前,想来也是不会用邮件汇报的。
他知道这件事还多亏了Gin。
男人直接把搜查令状拍了照片传过来,全然不顾保密条例的约束。
[你就不怕我杀了谁。]
威胁的意味隔着文字都扑面而来。
赤井看着这条短信差点没笑出声来。Gin绝对是实干惯了,恐吓起来毫无水准,连具体的对象都没有,完全就是一纸空谈。
他决定为自己的宿敌好好示范一下何为恐吓。
[你就不怕我睡了Bourbon。]
绝对更加后患无穷。附赠一张看起来就互相嫌弃的双人自拍照。
他再没收到男人的任何信息。
看起来是他赢了。
*
他醒过来时觉得做了一个清晰而荒诞的梦。
即使身处黑暗之中,熟悉的房间和床铺仍带来无可匹敌的安心感。他摸索着按下接听键将电话贴在耳边。
后辈急切地汇报着信息源被切断,他只觉得一阵恍惚。
——什么时候摸到信息源来着?
说起来,他好像梦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呢。梦里那个男人住的地方仍与以前一样,房间空荡,装潢冷清,啤酒塞满了冰柜。组织依旧是那个模样,外表奢华,内里溃烂,一副要完的样子,但是因为有那个男人在,一时半会也不会变动。
真孤独啊。
梦里的Gin。
他说我会想办法的,三言两语应付掉后辈。通话结束后返回主屏,黑暗里屏幕的光线刺得他眯起眼睛。
又倏地睁大。
——也许也没那么孤独吧。
赤井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捧着手机笑得无奈又了然。
他早该想到的。
他们毕竟那么相像。
不是梦。
屏幕上一张新设的壁纸。
赤井秀一的高潮脸,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啊。
…辣眼睛。
fin.
突发短篇,没什么意义……说明这周我看了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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