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切都是他的自以为是。
And then there were none.
*
彼时他的卧底任务正进展顺利,与Gin的关系也处得和谐。
各种意义上。
真实效忠的组织从大洋彼岸发来隐秘的暗语,指示他有人将与他接头。
他一早知道这个庞大的黑暗组织并非滴水不漏,各国情报机构都安插了各自的眼线,有一两个深潜入海的同行也是自然。
虽然他觉得并不需要。
FBI的王牌探员即将要见到传说中的那位大人。
有人帮一把搞不好还容易旁生意外。
千万别是帮倒忙。
赤井在心里嗤笑着念了一句,翻身坐到床边开始套衣服。
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他指的当然是卧底的任务。
金发的男人也懒散地撑起上身坐了起来,后仰的脖颈勾出喉结好看的线条,稍显凌乱的发丝从肩上滑落,额前的碎发粘着汗。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衬衣的纽扣还只扣了两颗,偏过头去看着男人忍不住一阵甜蜜的发笑。
这是挡在他面前的最后一个人了。
值一点特殊的心思。
Gin也看着他笑,欢愉之后似乎心情甚好,语带愉悦地嘲讽他。
“想不到你这么不择手段。”
听起来好像他被睡了似的。
“Rye。”
这一声呼唤被男人低哑的声音念得极是好听,他故作急切地分辩起来,却压不住眉梢间的欢喜,就差竖起手指把七分谎言念出三分真情。
“我对你可是真心的。”
“Gin。”
太认真了才更像玩笑。
他顺着男人的目光看过去,床头柜的相片里明美正依偎在自己的肩膀上笑得温柔。
所以才会把你带回家偷情啊。
他识趣地压下了这句腹诽,探身向前去咬男人的鼻尖。
“你是……特别的。”
赤井想起与那位大人的会面就在三天之后,恨不得将最后的念白浸上十二分情。
所有的假戏真做。所有的虚情假意。
王牌卧底在这段特殊的关系里游走得游刃有余,只要嗅到一点危险的气息,就把情话念得深情款款,仿佛抵得过山崩地裂飞鸟绝迹。饶是最警戒的男人也无法质疑他露骨而直白的眼神。
因为他居然是真心的。
这是他最致命的武器。
往日这样的告白多会招致危及性命的威胁。一管枪口,或是一记手刀。
再不济也得是一个凶恶的眼神,危险的笑意藏在眼底深处。
这一次却没有。
Gin没有任何答复,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当真想要揭开彼此早已心知肚明的破绽。他也没有退让,空气里带着情热的余温,没有往常虚张声势的抵抗,他几乎要碰触到男人的嘴唇。静默的时间太长,反而更显得剑拔弩张。他嘴边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Gin才扯开一个狡猾的笑。
他在极尽的距离听到男人的呢喃。
“你也是。”
悠长的气音带着难以言喻的蛊惑落在耳膜上,颤动心弦像一首哀婉的咏叹。
他不禁一愣。
这一吻终究是没有落下。
赤井一时竟也搞不清楚是不是该沾沾自喜。莫不是刚才的体位太好,不然哪值得这样的嘉奖。
Gin却没有给他多余的闲暇,不动声色地抛出下一句对白。
“And then there were none.”
你是特别的。
再无他人。
赤井猛地拉开距离,左手条件反射般地去够身后的枪,又被他生生按下这个冲动转为撑在身后。
他早该知道这个男人的情话都是淬了毒的。
那是FBI方面告知他的接头暗语。确切地说是暗语的第三句。
对方据说是在这个黑暗组织里潜伏多年的资深卧底。
他第一个念头是,Gin知道了。
他职业性地去够枪打算自保。
转念又想,万一真的只是情话呢。
虽然Gin鲜少说情话,也几乎没有讲过英文。
他思索着如果Gin只是突发奇想讲了一句并不寻常的情话,他要如何将自己的满怀警戒解释为惊吓懵懂。但紧绷的神经一根根渗出危险的直觉。
绝没有那么简单。
他看着男人薄削的嘴唇微微张阖,满带戏谑地轻松切断他的退路。
“One little soldier boy left all alone.”
(仅存的兵士苦苦挣扎)
这是一句完全无法代入情景的话语,因此显得突兀非常。
配合男人鲜少出现的英文声调,以及笃定而期待的眼神。
这是一句暗语。
他听到男人的发音是纯正的美式。
赤井开始飞速地回想Gin的所作所为。一如外界传言所说,这个男人凶恶决绝,杀人放火无所不为。但如今一一回想,他才想起Gin所杀之人竟都是黑暗组织的人。
Gin的职责是为组织清理叛徒。这本是理所应当。
因为亲眼见过Gin的出手恶劣狠绝,他从未想过另一种可能。
各国派遣的卧底当中,除了像他这种刺探情报的,也有另一种长期潜伏负责扰乱组织削弱势力的。
难道是先入为主的观念令他判断失误了。
优秀的FBI王牌卧底迅速地对自己进行了反思,以及现状的判断。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摆出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回过神来眉头已经微微皱起,更别说撑在身后的手离别再腰上的枪近在咫尺。
要输了。
不会有更糟的结果了。
除非。
简短的权衡之后,他在男人期许的目光下,不动声色地接出了下一句。
“He went and hang himself.”
(他自寻死路)
除非眼前的男人是自己人,否则必须要死一个了。
在欢愉刚刚结束的时刻。
这真令他心痛。
和遗憾。
“And then there were none.”
(无人生还)
他看着男人一派轻松地重复了那句令他从情热天堂跌落的话语,脸上满是坦诚的愉悦,赤裸的胸膛没有任何遮蔽,因而看得到男人的身体舒展毫无戒备。
Gin忽然笑得温和,他一时说不准见没见过这个神情。
“你对这个卧底任务还真是尽心尽力。”
他觉得Gin就像看着一个玩笑般看他。
“FBI的赤井秀一。”
*
暗语对上了。
Gin是自己人。
赤井的眉头紧紧皱起,因为无需继续掩饰而显得困惑十足。
他似乎无法接受这样的局面。
那些在黑夜里燃尽的烟与呼出的气,他的所有迷惘挣扎到坦诚决绝,在这一瞬全部化为虚有。
Gin是特别的。但他已决意杀他。
他写了一个悲情壮烈的剧本,心中早已把哀歌奏响百遍。
而如今临近尾声却峰回路转,故事就此摧枯拉朽地直奔欢喜结局而去。
可是。
他、不、缺、战、友。
男人一脸戏谑。
“你不高兴么。”
他已没了底牌。
赤井猛地压过去,夺过Gin藏在枕下的枪直直抵在男人的胸口。
他暴露了。或者Gin是自己人。
无论哪种他都想给这个男人一枪。
这还是他第一次拿枪抵住这个男人。
“告诉我你的名字和职位。”
他难以相信Gin的新身份,一心想要戳穿这个恶人的谎言。
Gin却给了他一个十分官方的答案。
“你知道这不合规矩。”
“赤井探员。”
明明这个凶狠暴躁的男人从未遵守过黑暗组织的任何条例,如今却搬出FBI的规矩压他。
被将了一军的卧底探员忍不住气结,手里的枪往前又抵了抵。
“如果你是FBI……”
他问得一字一句,却还是咽下了后文。
……为什么还需要我。
这些年的步步为营算计万千忽然全无意义,照片里明美的笑看起来也充满讽刺。
众做周知Gin是组织的高级干部,掌握所有信息,能够面见幕后头目。如果FBI的卧底已经渗透到这个层面,根本没必要再派他来。
而且还瞒得这么隐秘。
他认定Gin在说谎。
而且还在耍他。
“因为我一直在等你啊。”
有了新角色的男人忽然连情话都说得坦诚,没有半分戒备和犹疑。像极了接头后的同伴。
“我只负责接应,不负责执行。”
听起来合情合理。
他看到男人对他勾了勾手指。
看起来依旧充满了危险的诱惑。
他没有动。
Gin似乎心情大好,丝毫不在意抵在心脏上的危险武器,伸手环住他的肩膀,探身凑到他的耳边,缓慢的气音里渗出难以形容的愉悦。
“你知道,这个组织里有多少卧底吗,Rye。”
他偏过头去看这个男人。
Gin的眼神发亮,笑得一片灿烂,像最深的黑暗里最明亮的星眸。
“我都知道。”
*
他赴了一场无趣的酒宴。
黑暗组织的高级聚会,除了往日常见的中阶众人,不少高层也会出席。他即将晋升,因而得以出席这场宴会。
以Gin的搭档的身份。
原本这应该是精彩绝伦的一晚,等着他用上毕生演技演一出左右逢源。
在此之前一切顺利。他的名义上的搭档,实质上的老大,还与他精彩绝伦地睡了一次,仿佛庆贺。
然后又当头一棒灭了他所有威风。
他这才记起这个男人只能是个S。
赤井无趣地举举杯,日卖电视台的当红女主播向他致意,恭喜他即将向前一步,言语里满是真挚的诚恳和艳羡。他一饮而尽,毫无意趣。
这个以酒为名的组织在提供宴会酒水方面可谓诚意十足。
他看着女人的身影款款离开,男人悄无声息地靠过来,晃着手里的酒杯。
“Kir,水无怜奈。”
他偏过头去。
Gin也看他,神色自若语气里充满愉悦,赤色的液体在高脚杯里缓缓打转。
“原名本堂瑛海,CIA的人。”
他其实无法判断Gin提供的信息真伪。
毕竟FBI与CIA在境内事务处理上就不够和谐,两方更无可能互换卧底信息。
满意于他的一切惊讶的男人心情大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全然不顾这个聚会做作的上流做派,然后眨眨眼补充上他需要的内容。
“我待的时间太久了。”
所以都知道。
侍者识趣地端来新的酒水,Gin尚未接过,便被黑皮肤的青年先端起一杯。赤井故作礼貌地往旁边让了半步,来人却仿佛看不见他似的。
“恭喜你啊。”
一句恭贺分明是对Gin说的。
“你的搭档终于也爬上来了呢。”
说完也没等Gin的回复,兀自将杯中的酒一口干掉,随即一脸鄙夷地转身走了。
而Gin居然罕见地没有拔枪灭了对方。
“Bourbon,安室透”
“原名降谷零,还有他的搭档Scotch。你认识的。”
他微微眯了眼睛。
“日本公安。”
男人压低的声调卷在气音里,伴着宴会的音乐渐渐消散踪影不见。他看到Gin在说话时并未看他,而是直直地盯着Bourbon离去的身影,一双星眸在大厅炽烈的灯光下闪闪发亮,像是在看一个十分有趣的局。
他知道Gin所言不假。
Bourbon的搭档死在他的手上。
他看着男人心情大好地点了几个远处的人。
由远及近。
“Stout。MI6。”
他无法判断男人提供的情报真伪。
“Riesling。CSIS。”
他也难以说清自己绵延不断难以打消的怀疑从何而来。
“Aquavit。BDN。”
明明绝密的暗语已经对上。
还有男人吐露的信息,以及放任的言行。
为组织清理叛徒的男人怎么容得下这半屋子的卧底。
Gin的视线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
“赤井秀一。”
Gin不可能不杀他。
“FBI。”
后来他想,大概是因为直觉。
身处由谎言与默契堆砌而来的亲密关系,因而格外敏感又准确的直觉。
就像发现恋人衣领上微小而不自然的褶皱那样。
Gin笑得太坦诚。
像一个合格的恋人。
像一场深情的告别。
*
他的任务失败了。
安德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表现得非常愧疚,愧疚到几乎对他言听计从的地步。王牌探员却一直表现得非常大度,仿佛毫不在意自己苦心经营的卧底生涯是因为这个同事的失误而终结的。
他知道Gin其实一早就知道的。
身如幼童的小侦探站在他面前,仰着头笑得狡黠而自信。
他一直都知道。
即便卧底之间为了相互掩护,有可能不惜代价抹杀同行。
但是毒杀无辜少年这种事情,却断不在他们的行事准则范围内。
Gin就是Gin。
他并没有感到欣慰。
*
然后他收到Bourbon死亡的消息。
还有Kir。
还有那一日男人指给他看的那些人。
一个一个,有的悄无声息,有的惨绝人寰。日本公安厅信誓旦旦表示一定要捣毁黑暗组织,一番大张旗鼓地搜捕后终究没了动静。
朱迪语带关切,眼里满是藏不住的后怕。
她说,“还好你早出来了,秀。”
说完又一时语塞。安德鲁在旁边不停地使着眼色。
毕竟那是他履历上的一笔败绩,并不值得事后庆幸什么。
赤井温和地笑了笑,摆手示意不用在意。
反正他们都不懂。
他曾经无数次回想他的这场败绩。他行事谨慎思虑周密,唯一自由发挥的戏份也情真意切诚意十足。他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失误,却又一败涂地。
或许是因为那个男人是Gin。
他想起男人低沉的声线,裹着情热的余温,和无尽缠绵的潮热气息。
或许也是因为直觉吧。
[你也是。]
男人什么也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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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想,那大概是他听过的最好的告白了。
And then there were none.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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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写写,改天捉虫。
后续原著剧情没有跟上,不符合的地方请不要在意。
……就当我帮大哥出了口气吧(殴
我希望M20出现的卧底都被大哥完虐
失明梗再憋憋(……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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