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n的状态很不好。
想也当然,重伤出逃,一身都是血迹。最重的伤口才刚愈合,又被他粗暴地扯开纱布。高烧不止,满身都是破绽。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他在楼梯间机械地重复着清理动作,弯腰,把清除血液的专用药剂喷在血迹上,起身,后退下三级台阶,再弯腰。动作迅速,显然是专业水平,他已经很久没做过这种简单又繁琐的现场清理工作了。凌晨的楼道里一个人也没有,脑袋里填满悠长的耳鸣声,说不上冷静还是混乱,一贯引以为傲的理智与智商也没有飞速运转着计划后续的安排。只是在回想。
那一年东京的夏天异常闷热,天将亮时终于浇下大雨。他跟着Gin结束一场枪战,彼此都浑身湿透。踏着远方的警笛声窜回车里,Gin一脚油门飙了出去,昂贵的高级轿车都弄脏了,但男人看起来心情很好,他也莫名跟着勾起了嘴角。看看时间,就快是跟明美约好一起吃早餐的时间了,赤井拿出准备的礼物,精致的项链躺在外表精美的首饰盒里。Gin却一把抓过首饰盒丢出了窗外,雨水的气息立时随风灌了进来。
喂。他一时愕然。
Gin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路,嘴边依然勾着愉悦的弧度。雨水勾出男人侧脸的轮廓汇聚在一处,男人微微仰起下巴,侧过脸来挑衅似的斜睨了他一眼。
流光旖旎的水珠啪地掉了下来。
当真是好心情。
他也只好笑着叹了口气,为自己跟着老大打三次工才买得起的项链默哀了半秒。
然后,欺身过去。
保时捷踩着刺耳的刹车声急停下来,就着滂沱大雨还微微打滑转了半圈。清晨的高速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一切暧昧的喘息都融在潮湿的空气里,缓缓地渗入皮肤的纹理化为消不去的隐疾。
后来他的手机一直在响。
车里的空间真是太小了,他想。
让人腰疼。
他以为凭着当年的过往,那个男人笑起来凶恶的样子是不用描述的。
直到他发现他想不起Gin的模样。他在阴暗的楼梯间不断地弯腰起身,每次直起身来都是一阵微小的晕眩,闭上眼睛微微平稳气息,一睁开眼就是男人如今面目全非的样子。
还有纱布。
还有血。
喷雾罐被他一把摔在地上。
咣当!
烦死了。
麻烦的血迹总算是清理完了,他站在楼梯下仰头看着面前的阶梯。电梯录像里要是出现一次不对称的录像就麻烦了,还是只能走回去。
睡眠不足,精神紧绷,突如其来的刺激,还有高强度的劳作。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嚷,细小的弦都快崩断了。
果然是麻烦透了。
*
男人依然躺在他家的沙发上,穿着一身血迹的大衣,面色苍白,要不是胸膛还在均匀地起伏,他就要忍不住上去探鼻息了。沙发不够长,怎么看都不是舒服的姿势,但男人还是睡熟了。
他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以一种浑身放松的姿势长久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Gin为什么会来找他。
Vermouth是怎么想的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Gin为什么会来找他。他和他明明是宿敌。明明也只是宿敌。在一起时哪一天不是藏着掖着,亲吻中都怕对方探了自己的底,等到伪装破露战线拉开,过往的一切更是成了笑话。他们的每一次交锋都源自于彼此强大的气场,而如今。
男人命在旦夕,气息弱得像一只猫。
他怎么敢这个样子来见他。
赤井的眉头越皱越紧。
在Gin心里自己与他是到底什么关系。
Gin凭什么以为他会救他。
他张了张口,却没有出声。
我是你的最后一根稻草么。
Gin。
他将男人从沙发上拉起来。重伤的人从熟睡中缓缓醒来,脚下站得不稳。他将男人一只胳膊架在肩上,往里屋走去。
“换身衣服。”他说得不带感情。
“去床上睡。”
*
男人的高烧一整天也没退下去。
赤井在上班前就打电话请了两天的假,时间再长就该惹人怀疑了。然后用两个小时小心翼翼地替男人包扎了身上的伤口,再用两个小时仔细打扫了血迹斑斑的房间。时间来到一日的正午,窗外的阳光炽烈起来,他推开卧室的门,深夜不请自来的男人正穿着他的衣服躺在他的床上,袖口下露出白色的绷带,至于脸上,还是被他扯掉纱布后一团糟糕的模样。
如果是梦,到这来就该醒了。
Gin在昏迷中因为疼痛发出模糊的呻吟。
他没有处理Gin最严重的伤。眼窝处神经密布,除了愈合以外对止痛的诉求更大,没有处方是开不出药的。
赤井轻轻将长纱布盖在了男人的眼睛上,然后起身退后两步,从稍远的距离看了看。
这样的话看起来还是跟以前的Gin一样。
他咧咧嘴。
*
赤井从街角不起眼的便利店一出来,就看到一个西装配球鞋的超可疑的少年向他这边张望,对视之后转身快速离开。他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想着Vermouth想必已经安顿好了,才有功夫管这些闲事。少年走到街边的长凳上一坐,随手把快餐袋放到椅子下,左顾右盼地朝他看了好几眼,突然起身走掉了。他隔着一条街远远地看着那个被留下的袋子,然后转身走了。
他在7层的楼梯间接到女人的电话。因为要再检查一遍血迹清理的情况,他是走上楼的。女人在电话里劈头盖脸地问你怎么回事。
“Gin的伤没有这些药……”
“与你无关。”他回得直接。
“已经是我的人了。”
“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
长久的沉默。他一边上楼一边用肩膀夹住手机,把塑料袋换了只手,然后重新握住电话。Vermouth大概终于想起来她与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友好的关系,忽然冷静下来的声音也只是像在叙述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不要让我后悔我的决定。Rye。”
“是FBI先生。”他也语调平淡地纠正对方。“是你自己看人不准。”果然昔日的顶级对手一旦改变立场便也不再那么聪明。11层与12层之间的楼梯护栏上一滴溅上的血。
“还有,”他继续用肩膀夹住手机,空出的手掏出喷雾摇了摇。“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已经发暗的血迹缓缓消失。
“我可不想被我自己的组织追杀。”
他挂了电话。
*
他推开门,Gin依然躺在他的房间里。
就好像再也不会消失了那样。
*
他轻轻掀掉盖在男人脸上的纱布,然后抚上了男人的脸颊。
便利店的塑料袋里掉出价格不菲的违禁药品,Vermouth毕竟是小瞧了他。合法或者违法,FBI的王牌探员怎么会没有自己的渠道。
“Gin。”
他唤得温柔。
“该上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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